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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被“驅(qū)逐”的俄羅斯華人,手持紅碼,流浪地球

        更新時間:2022-07-12 21:20:32作者:未知

        被“驅(qū)逐”的俄羅斯華人,手持紅碼,流浪地球

        在俄華人許文騰今年四月走進移民局,給七歲女兒辦居住登記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是俄羅斯最后一次給簽證過期的外國人發(fā)證。女兒的短期隨親簽證在2021年初到期,一直辦理居住登記獲得合法身份,而如今居住登記的有效期到8月17日。也就是說,超過這個時間不離境,就違法了。


        許文騰在移民局排隊為孩子辦理居住登記。| 圖片由許文騰提供

        這樣的困境并不是孤例。據(jù)許文騰估計,現(xiàn)有超過一半以上的在俄華人身份已過期,必須盡快回國。持短期簽證的人,是率先沒有合法身份,也是遭受折磨最多的人群。他們是游客、探親的跨國聯(lián)姻者、陪讀的家長、持商務(wù)簽證的人、中國公司駐俄羅斯代表處的家屬等。

        至于那些停留時間較長,持有三年工作簽和學生簽的人群,也可能在疫情的兩年半間失去合法身份。

        我在6月中旬聯(lián)系到許文騰,原本想要討教俄烏沖突對在俄華人貿(mào)易沖擊的問題。他卻告訴我,這并不是他們當下最關(guān)心的話題,如果真心愿意為他們這些身在俄羅斯的華人提供幫助,就請為他們的回國難問題和解決不了的身份狀況寫一篇報道吧。

        許文騰來俄24年,在莫斯科通過經(jīng)營郵票和錢幣等收藏品起家,現(xiàn)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同時,他也是俄羅斯中國志愿者聯(lián)盟(以下簡稱“聯(lián)盟”)的創(chuàng)始人。因為 “行得正”,是在俄華人群體中頗有聲望的人物。聯(lián)盟成立于2009年,注冊時得到了中國駐俄羅斯大使館的支持,13年來一直幫助解決在俄華人遇到的各種困難。為了方便宣傳,聯(lián)盟創(chuàng)辦了官方公眾號 “聯(lián)盟傳媒” ,聚集了三萬多粉絲,其中在俄華人居多。疫情發(fā)生以來,“聯(lián)盟傳媒” 頻繁為在俄華人回國和身份的狀況發(fā)聲。


        “聯(lián)盟傳媒” 近期發(fā)布的文章截圖

        疫情兩年半以來,因中國不能正常通航,在大多數(shù)國家,簽證過期的中國人都可以得到續(xù)簽,直至今天,仍然如此。俄羅斯也曾先后三次頒發(fā)總統(tǒng)令,特別關(guān)照因疫情滯留的外國人。自2020年3月15日起,允許簽證過期的外國人辦理超過的2年合法居留身份。

        今年,隨著全球疫情狀況的緩和,俄羅斯的政策也開始轉(zhuǎn)變,疫情不再作為允許外國人繼續(xù)滯留在此的理由。4月9日,俄羅斯取消因疫情而實施的國際航班限制。5月20日發(fā)布的總統(tǒng)令不再意味著 “特赦”,而是 “驅(qū)逐”。法令規(guī)定,簽證過期的外國公民(包括中國在內(nèi)),必須在90天內(nèi)離境。

        截止日前,中俄邊境陸路通道政策仍然是過貨不過人。7月4日,俄羅斯赴華商業(yè)航班由每周兩班增到八班,在此之前,俄羅斯飛往中國的航班在每周0 - 2班次之間徘徊,上座率按規(guī)定不得超過70%,也就是一周最多只能有400位在俄華人回國。目前雖然航班有所增加,但仍不能保證是否會遇到熔斷,機票依然難搶。

        6月28日,國內(nèi)傳來一個好消息,國務(wù)院發(fā)布《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防控方案(第九版)》,海外人員歸國隔離政策從 “ 14 + 7 ” 調(diào)整為 “ 7 + 3 ”。對滯留俄羅斯的華人來說,即使有了更寬松的隔離政策,卻也無法解燃眉之急。

        一邊是必須離境,一邊是難以回國。

        “誰來救救我們這些被拋棄的人?”,有人在 “莫斯科華人群” 里說。焦慮在群里迅速蔓延,但拋出去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直飛回國:重重困境


        玲姐在莫斯科一家市場經(jīng)營手套外貿(mào)批發(fā)生意,每年冬季結(jié)束便啟程回國。

        今年1月28日,是玲姐期盼已久的回國日。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 —— 如果不出意外,當天晚上她就可以乘坐從莫斯科飛往上海的航班,抵達 “豁出去也要回去” 的祖國。

        在回國前的一周內(nèi),玲姐需要在不同的時間點分別在大使館指定機構(gòu)、莫斯科航空公司指定機構(gòu)和機場做三次核酸和一次血清檢測,所有指標合格方可登機。

        如今,一切回國的條件都已滿足,航班也沒有熔斷。自認“絕不會出問題”的玲姐比登機時間提前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到達機場,期待著早點刷出綠碼。

        刷出綠碼不但意味著能順利登機,甚至有機會省下一大筆錢。因為機場常有乘客在登機前,遇到核酸、血清不合格,或者判定為密接的情況,這些變紅碼的乘客只能當場退掉機票,這樣,玲姐就可以立馬在機場的售票窗口買到的正常價機票,并退掉從票販子那買來的高價票。她把這叫做 “撿漏”,是疫情以來回國航班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當天和她一樣,抱著撿漏心情的同行者還有另外20位。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起飛前一個半小時,他們變成了被 “漏” 掉的紅碼持有者。核酸、血清雙監(jiān)測都沒有問題,但核酸是一家翻譯公司為他們安排做的,為圖省事,翻譯公司給所有人填了同一家庭住址。共享住址的漫長名單中,有人確診新冠,玲姐一行與患者并無實際接觸,但也被判定為密接。

        沒有爭辯的機會,他們只好原路返回,自行隔離3 - 4周后再申請回國。為了這次回國的機會,他們中有人提前半年就開始定期自查,每月自費查一次核酸、血清,卻敗在了最后一步?!澳愣疾恢牢业男那橛卸嘣愀狻?,坐在離開機場的車里,玲姐眼花繚亂,產(chǎn)生幻覺。她問身邊人,車是不是在倒退。


        “聯(lián)盟傳媒”發(fā)布視頻講述玲姐登機前遭遇的事,圖中紅碼為玲姐刷到的那個。

        上不了飛機,打道回府也并不容易。玲姐就住在莫斯科,還好說。許文騰告訴我,那些在遠東地區(qū)工作的中國人,如果登不上回國的飛機,則面臨難以原路返回的問題。

        俄羅斯遠東地區(qū)與中國東北緊鄰,交通便利,從19世紀以來涌入大量華人。如今因為疫情關(guān)系,這條邊境線上的所有陸路通道,過貨不過人。在7月4日之前,中俄通航的航班只能從莫斯科起飛,他們?nèi)绻貒?,就得奔赴一萬公里外的莫斯科,途中需要花費一個星期。

        此前,他們已辭掉工作,路途中得處處小心,才能免于感染。坐不上飛機,這些人只能在莫斯科暫時住下,重新找工作。但他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在俄羅斯給中國人打工的,連俄語都不懂。

        為了這些流浪在莫斯科的同胞,許文騰專門找了一家賓館,供他們留宿。他告訴我,留宿在賓館里的有各式各樣的人,甚至還有疫情早期,沒能跟著包機回國,被落下的留學生。許文騰認識的一個留學生,在賓館里住了長達6個月,期間做了二十多次檢測,總是不達標,內(nèi)心幾近崩潰。

        也有人是到了機場才發(fā)現(xiàn),花6萬多元人民幣從代理手上買到的是假票,只能繼續(xù)滯留。機票不好買,很多人都找了代理,被騙的比比皆是,光是許文騰知道的,就有超過50人。“愛上哪告上哪告”,這些態(tài)度惡劣的票代用這句話作為盾牌,大部分人也對此毫無辦法。

        “我們語言不通,在俄羅斯派出所報案能講明白嗎?” 一位買到假票的大哥事后告訴我,他嘗試了各種辦法維權(quán),都沒有結(jié)果,已幾近放棄。其他人也一樣,在被騙票的維權(quán)群里,人們發(fā)言的頻率也越來越低。一對據(jù)說傾家蕩產(chǎn)買到假票的打工夫婦拒絕了采訪,“太心酸了,沒什么好說的”。一家中資企業(yè)也三緘其口,不愿多說,這家公司有21個人被騙。

        在 “聯(lián)盟傳媒” 的留言區(qū),有人問:“為什么不能包機回國?” 許文騰很無奈,“我組織兩千人都沒有問題,但是誰來接收?” 他認識兩家包機公司,一打聽才知道,規(guī)定航線的國內(nèi)目的地考慮到防疫政策,不愿承擔風險,只好作罷。

        “最苦的就是沒有錢,也沒有關(guān)系的底層華人,他們的呼聲沒有人聽見”。在許文騰收到的求助信息里,最令他感到無力的一次是對方得了癌癥,不想在俄羅斯治療,只想在彌留之際回國與家人在一起,眼看病越來越重,卻買不到機票。

        生老病死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從其他采訪對象口中得知我正在做這個選題時,艾麗卡主動聯(lián)系我,希望我把她的故事寫下來。她是圣彼得堡一家中餐廳的老板娘,她的母親2019年底在俄羅斯去世。因為生意,她耽擱了回國的日子,等一切準備就緒時,疫情爆發(fā)了。母親的骨灰始終沒有回到故土,白事一拖再拖。雖然還沒有買到機票,她還是準備提前變賣餐廳,把手里的盧布換成人民幣再走,卻不慎跌入換匯陷阱,被同胞騙走五萬塊。



        艾麗卡經(jīng)營的中餐廳。| 圖片由艾麗卡提供

        在和艾麗卡交談的一個小時里,有句話給我的印象最深,“陶晶瑩有首歌叫《走路去紐約》,我在想我們能不能走路回中國”。其實,在和每一個采訪對象說起回家的事時,我總能被這樣苦悶的鄉(xiāng)愁所觸動:

        “天天做同樣的夢,夢見收拾行李,打車去機場,排隊回家”。

        “有錢的話月球都能去,可就是偏偏回不了國”。

        “回家的路,就像西天取經(jīng),要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

        “在異國他鄉(xiāng)無論多苦我們都可以咬牙挺過去,但是回不去,是我們無法克服的困難?!?/p>

        沒有身份,只能認栽


        許文騰替身份過期的同胞估算了一下,如果他們在7月17日之前不抓緊時間辦理新簽證,一個月后的8月17日死限一過,就將無處可去。屆時被俄羅斯警方逮著,會被判遣返,五年內(nèi)不可再回俄羅斯。

        疫情已經(jīng)兩年半,連停留時間較長的三年工作簽和學生簽也可能過期。許多人不得不被迫接受生活的重大轉(zhuǎn)變。一位前大學教授拒絕了采訪,因為簽證過期,滯留俄羅斯,為了生存,現(xiàn)在在做保姆。

        一個留學生告訴我,班上有幾位研究生同學,原本打算畢業(yè)就回國。但現(xiàn)在,因為無法回國,他們擔心畢業(yè)后失去合法身份,不得不繼續(xù)申請讀博。在 “聯(lián)盟傳媒” 留言區(qū),一個學生寫道:“一個人在異鄉(xiāng)確實挺艱難的,也不敢想如果八月底考不上博士該怎么辦?!?/p>

        相比之下,市場華商是受影響最深的重災(zāi)區(qū)。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莫斯科柳布利諾和薩達沃兩大市場的華商有兩萬人左右。這些被稱為 “市場華商” 的人,大多來自東北、溫州、福建、廣東等地區(qū),有的人從 “倒爺” 一路走來,已經(jīng)經(jīng)商了20多年,平時主要從義烏進貨,做服裝、日用百貨、玩具、數(shù)碼配件、小飾品等批發(fā)生意。2020年10月,俄羅斯第二波疫情爆發(fā),單日確診病歷達一萬多例,不少華商已大半年沒開店,分文未賺。等疫情緩和店鋪重開,俄烏沖突又爆發(fā)了,他們手持大量貶值的盧布,有的人每天需要換匯從中國進貨,持續(xù)虧本的狀況下,生意大一點的人甚至一夜破產(chǎn)。而現(xiàn)在,他們還將面臨身份過期,無法回國的處境。

        這些商人,大部分都是掛靠空殼公司,持有一年或三年的工作簽。平時,簽證過期,他們只要回國再找一家公司辦理,就可以解決問題?,F(xiàn)在這條路堵死了,失去簽證,他們連合法居住登記也難辦到。辦理居住登記,需要房東陪同辦理。但是大部分房東不愿辦理,因為一旦房租收入登記在案,就必須繳稅。即便找到代辦,也可能辦到在移民局沒有記錄的假證件??訉嵲谔嗔?,大家只能每天祈禱不要遇見警察。

        上文提到的玲姐,就曾撞見過一次警察。那天,她連護照也沒有帶在身上。不過,這其實無關(guān)緊要,因為 “身份過期了,帶不帶都要罰款”。所謂 “罰款”,并不是真的按政策罰款,而是警察索賄。

        去華人市場 “遛彎” 的警察沒有一天是空手而歸的。他們清楚,如果走正常程序,華商就會因非法工作,或者與簽證入境目的不符而被遣返,五年內(nèi)不得再入境俄羅斯。如果遇到一時舍不得錢不肯交 “罰款” 的華商,他們就會帶著ta去警察局,或者其他地方遛一遛,讓ta好好想一想自己的處境。

        “我們本來就理虧,把錢給他,平安無事就行了”,玲姐這樣的人也就只能認栽,交了5000盧布(約621元人民幣)。事后,玲姐還慶幸沒有遇到更貪心的警察。聽說有人被罰兩萬盧布也只能乖乖交錢。

        年初,許多俄羅斯的中文社團都發(fā)文提醒,簽證有問題的華人最好不要出門。當時剛剛發(fā)生一起中亞打工者殺害俄羅斯人的案件,俄羅斯移民局開始大規(guī)模清理非法外來人員。長相與中亞人相似的中國人,也受到牽連。

        簽證超期、沒有居住證明、證件與實際居住地址不符的華人都被判遣返。“他們不是不想辦合法身份,是辦不了。有的人身家性命都在俄羅斯,說走就走,能不崩潰嗎?”許文騰說。

        許文騰最近在幫助一個同胞和移民局打官司,那位同胞滯留在俄羅斯遣返中心,簽證已經(jīng)嚴重超期,按規(guī)定10天內(nèi)必須離境。但因為中國疫情限制,目前不接受遣返人員。如果打贏官司,那位同胞可以更改離境的期限,暫時獲得自由。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一般人打得起的,不但要花上百萬盧布的律師費,還要有過硬的關(guān)系”,許文騰介紹說。

        他告訴我,還有更荒唐的事。遠東的一家移民局,疫情之初就羈押了一些違反移民規(guī)定的外國人,各國通航后,其他外國人已經(jīng)陸續(xù)回國。但許文騰估計,目前可能還有幾百個中國人困在那里,失去了自由。他認識一個人在那里待了兩年,最近被釋放。根據(jù)俄羅斯的法律,待滿兩年就可以獲得暫居證。他已經(jīng)有資格申請合法身份了。

        “本來不合法的,現(xiàn)在又合法了,這不是開玩笑嗎?” 許文騰無奈地說。

        面對身份過期的問題,許文騰特別為 “普通百姓” 擔憂。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在俄的國企員工、駐外機構(gòu)、以及大型私企的員工可以想辦法解決身份問題,但那些從 “貧瘠的土地、落后的縣城里走出來的普通百姓”,往往無路可退。許文騰說,嗓子都喊破了,可是自己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人物,給不了太多幫助。

        李大哥就是其中之一。三個月前,他和同行的十七個中國工人來到巴格達林小鎮(zhèn)采礦,那里離中國邊境不到1000公里。中國老板說是給他們辦工卡,不但沒辦下來,護照也沒還給他們。如今,他們每天工作12個小時,頓頓吃土豆和大頭菜,連工資也沒有按時拿到。老板還不時把黑社會掛在嘴邊嚇唬他們。

        李大哥和工友們想逃,可是他們工作的山溝離村里有60公里遠,就算可以開著鏟車跑路,也不懂俄語,不知道出去了可以向誰求助。李大哥最擔心的是,路上遇到搞不清楚狀況的俄羅斯警察,沒有護照和工卡的他們會被關(guān)起來,被遣返。那樣的話,五年內(nèi)就不能出國打工了。

        兩國面對疫情不同的政策,加劇了李大哥的困境。根據(jù)最新總統(tǒng)令的規(guī)定,如果李大哥不能在8月17日前盡快搞定身份,他或許也要被迫面臨回國不成,被滯留在遣返中心,或者去其他國家謀生的狀況。

        連續(xù)兩個下午,他背著老板偷偷給我發(fā)信息,但拒絕了語音通話,“能打字就不錯了”。他所在的山溝 “與世隔絕”,如果被老板發(fā)現(xiàn)求助外界,他擔心連衛(wèi)星電話也被切斷?!暗谝淮纬鰢趺从龅竭@樣的事?”,李大哥想不通。

        在中轉(zhuǎn)國體驗“流浪地球”


        除了從莫斯科直接飛回中國,中俄有漫長的邊境線,也有人劍走偏鋒,自行 “闖關(guān)” 回國。許文騰聽說,有兩名中國人從遠東的布拉格維申斯克偷渡,回到黑河,不過被黑龍江省愛輝區(qū)法院判了五個月拘役,罰款兩千元,同時限制出境。許文騰特別理解他們,“都是淳樸的東北農(nóng)民,大不了再也不來了,別說兩千,兩萬也認了,總比死在俄羅斯強”。不過這只是極少數(shù)在俄華人的選擇,大部分人都承受不起 “限制出境” 的代價。

        更多的人想走中轉(zhuǎn)路線,比如去香港轉(zhuǎn)機。不過轉(zhuǎn)機香港需持有七天過境簽,而依照當?shù)胤酪哒?,需得在酒店隔離七天才能走,也就是需要買到卡點的機票,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超過過境簽有效期,被遣返回俄羅斯。

        還有一些人設(shè)計了極其復(fù)雜的回國路線。有兩個中國打工者,他們來自黑龍江,打工地是俄羅斯庫頁島。兩地直線距離約800公里,在疫情前他們回家的路線是:俄羅斯南薩哈林 → 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 → 中國北京 → 中國黑龍江。如今,直飛和陸路通道關(guān)閉后,兩位中國打工人規(guī)劃的路線是:俄羅斯南薩哈林 → 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 → 俄羅斯伊爾庫斯克 → 泰國曼谷 → 中國香港 → 中國北京 → 中國黑龍江,全程12000公里,翻了15倍。


        兩位打工人的回國路線。| 圖片由伍德提供

        結(jié)果剛出俄羅斯,在曼谷機場,他們正提著大包小包的免稅商品滿心歡喜,卻突然被攔下。理由是,中國駐俄羅斯大使館不給經(jīng)停第三國的人發(fā)綠碼。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他們只好坐著飛機回到伊爾庫斯克機場。下了飛機,兩個警察就在機場等著他們。因為簽證過期,他們被禁止入境俄羅斯,在機場 “小黑屋” 里關(guān)了五天。第六天,一個警察建議他們?nèi)喢滥醽啠莾簭?020年開始對中國人免簽90天。

        事實上,現(xiàn)在去亞美尼亞被認為是最靠譜的辦法,“大使館的門檻都踏爛了,去亞美尼亞的每個航班都有中國人”,許文騰說。

        在亞美尼亞辦理赴俄簽,需要俄羅斯移民局簽發(fā)的邀請函。申請人得在俄羅斯先找到諸如學校、公司等邀請單位才行。邀請單位會讓申請人填一份申請表,在表格中的簽證簽發(fā)地一欄,寫上俄羅斯駐亞美尼亞使館。經(jīng)過俄羅斯移民局審核后,再以電子郵件的形式發(fā)送邀請函給申請者者。有了邀請函之后,才可以前往俄羅斯駐亞美尼亞使館,辦理赴俄簽證。

        就在兩位打工人抵達亞美尼亞的那天,在俄留學生伍德也開始了在那里的新生活。伍德在學校里犯了一些錯誤,致使學生簽證作廢,變成了黑戶。在新簽證申請通過之前,他必須離開俄羅斯一陣子。

        伍德沒有趕上回國學生包機,也沒錢支付4 - 5萬一張的機票。在對比了幾個對中國免簽的國家之后,他決定去 “待三個月(花費)也不會超過1萬塊” 的亞美尼亞。

        他在QQ群搜索 “亞美尼亞”,找到了當?shù)氐娜A人群。在那里,他認識了那兩位從遠東來的打工人。或許是因為相似的經(jīng)歷,三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在亞美尼亞的80天里,他們差不多一半的時間都在為辦俄羅斯簽證奔走,互相出主意。


        亞美尼亞首都埃里溫共和國廣場。| 圖片由伍德提供

        如果回不了俄羅斯,伍德就沒書讀了。亞美尼亞回中國的飛機每兩個月才有一班,他不知還要在那里流浪多久。等消息的那些日子,他一想到這種最壞的狀況,就感到很痛苦。

        一天清晨,伍德醒來點開郵箱,里面躺著一封邀請函。當時還懵懵的,反應(yīng)過來后,他從床上一躍而起,直奔大使館。

        從二月份開始申請,這封由學校外辦發(fā)送的邀請函,伍德等了40多天。對于伍德來說,這份邀請函來之不易,他與學校外辦爭執(zhí)許久,后通過使館工作人員的協(xié)助溝通,學校才同意發(fā)送邀請函,讓伍德具備辦理赴俄簽證的資格。

        但伍德在亞美尼亞的兩個好友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們沒有在俄的邀請單位,“被勒了大脖子”,只好求助于代理。代理會幫助尋找邀請單位,但他們的收費非常高昂。最終他們每人花了2600美金,相當于正常簽證價的32.5倍 ,才如愿拿到商務(wù)簽證。

        但他們依舊是幸運的。在亞美尼亞,中國人只有90天的免簽停留時間,如果在這期間沒有搞定赴俄簽證,只能再找個地方待著。有人到了亞美尼亞才發(fā)現(xiàn),俄羅斯很多地方的移民局不發(fā)放邀請函,“聽都沒聽過”。最近俄羅斯移民局收緊了該項業(yè)務(wù)辦理,除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大城市,其他地方很少簽發(fā)去第三國邀請函。

        但那時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俄羅斯了。許文騰琢磨著,不行就在亞美尼亞也搞幾個公寓,將來接待這些流浪的人。

        有人徘徊在亞美尼亞和格魯吉亞之間,兩邊清停留天數(shù)。2015年,格魯吉亞開啟電子簽證,對中國人開放停留30天的旅游簽證。辦理條件相對簡單,只需持有護照、往返機票行程單、酒店訂單、覆蓋三個月花銷的財務(wù)證明和國際信用卡便可辦理。

        也有人走得更遠,去白俄羅斯、土耳其、阿聯(lián)酋、塞爾維亞、波黑等對中國免簽,或者可以辦理電子簽證的國家流浪。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英文不好,所持的旅游簽也不能找到工作,只能眼睜睜看著積蓄花光。有人告訴我,一個開餐廳的中國人,因為疫情餐館倒閉,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才湊夠一張回中國的機票,卻因為沒有綠碼被擋在國門之外,至今仍在到處流浪。

        6月30日,中國駐俄羅斯大使館發(fā)布《關(guān)于自俄出發(fā)赴華航班乘客行前申請健康碼最新要求(第五版)》,其中提到 “中俄之間有直航航班期間,乘客也可選擇經(jīng)第三國轉(zhuǎn)機赴華”。這項政策對于那些暫時 “流浪” 于俄羅斯鄰國的同胞來說,似乎是一個好消息,但直飛機票難買,在當下依舊是一個無解的問題。有人說,只有中俄之間陸路通道開放,對所有想回國的在俄華人來說才是最大的好消息。

        “不要用 ‘流浪’ 這個詞”,伍德糾正我,他覺得也沒那么慘,“在哪不是過日子”。在亞美尼亞的那段時間,他最美好的記憶是關(guān)于春節(jié)的。那天,他參觀了超級大的使館,“特別爽,不看證件,刷臉就能進”。


        圖片由伍德提供

        在那里,他領(lǐng)到了裝著口罩、醫(yī)用酒精、餃子、巧克力等豐厚的物資。“兩個月沒見自己同胞,大使館春節(jié)突然開放讓大伙碰個頭,真的是非常感動”。


        亞美尼亞大使館發(fā)的春節(jié)包。| 圖片由伍德提供

        至于最壞的記憶也是那一天,他沒能和父母一起過節(jié)。

        *除許文騰外,文中所有人物均為化名

        //作者:調(diào)反唱唱

        //編輯:Rice

        //設(shè)計:板磚兮

        //排版:sojulee

        版權(quán)所有,未經(jīng)許可請勿轉(zhuǎn)載。

        本文標簽: 俄羅斯  伍德  亞美尼亞  簽證  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