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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高溫“退場”之后 長江流域旱情何去何從？
更新時間：2022-08-30 11:20:28作者：未知
來源：封面新聞
封面新聞記者 滕晗 實習生 岳思雯 周昕
21.75米，這是8月28日8時洞庭湖城陵磯水文站的水位，這座被稱為洞庭湖及長江流域水情“晴雨表”的水文站水位已達近50年來8月份歷史最低。
范仲淹《岳陽樓記》里“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景色正被“縮水”的湖面、裸露的草地、龜裂的河床取代。
湖南省長沙市的王先生驅車兩小時來到岳陽市的東洞庭湖自然保護區(qū)。他拍的照片里，一條約三個手掌大的魚被曬干在草叢里，還有一些魚漂浮在湖面……
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岸邊有部分死魚漂浮在水面上（受訪者供圖）
八百多公里外的鄱陽湖也有相似困境?！昂吙床坏剿?，黃色的土長滿雜草?！苯骶沤瓘]山市種植大戶涂先生形容如今“陌生”的鄱陽湖。
7月以來，長江流域發(fā)生1961年至今最嚴重氣象干旱，鄱陽湖、洞庭湖持續(xù)萎縮。旱情對長江流域各省份也有不同程度影響。水利部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8月22日，長江流域10省市耕地受旱面積4848萬畝，主要分布在重慶、四川、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江蘇等地。
“9月初如果沒有特別明顯的降水，旱情可能持續(xù)到9月中下旬?，F(xiàn)在看，如果未來20天左右內旱情沒能緩解，將對秋糧生產很不利?！遍L江科學院水資源所所長許繼軍對封面新聞記者表示。
旱情“多年同期少見”
“多年同期少見”，水利部信息中心副主任劉志雨在8月17日召開的“長江流域抗旱保供水保秋糧豐收”新聞發(fā)布會上，如此形容今年長江流域旱情。
高溫少雨、江河來水偏少、水位持續(xù)走低、中小水庫蓄水不足、多地土壤缺墑等則是具體體現(xiàn)。數(shù)據(jù)顯示，7月以來，長江流域降水較常年同期偏少4.5成，為1961年以來歷史同期最少。流域大部地區(qū)高溫日超20天，中下游地區(qū)超30天，其中湖南局地連續(xù)少雨日超40天。此外，流域大部地區(qū)土壤輕度以上缺墑，其中重慶、四川、安徽、湖北、湖南、江西1/3縣區(qū)土壤中度以上缺墑，1/10縣區(qū)重度缺墑。
8月21日，鄱陽湖南磯山水域，河蚌干涸而死（攝影：封面新聞記者楊峰）
事實上，長江流域近年也曾于2006年、2013年、2017年發(fā)生過干旱，尤其2006年川渝大旱是彼時自有氣象記錄以來最嚴重干旱。
但許繼軍認為，今年長江流域旱情與2006年有一些不同。一是范圍更大，不僅川渝，長江中下游包括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及下游江蘇一帶，都遭受比較嚴重的干旱。二是開始時間較早、持續(xù)時間較久。6月份長江流域有明顯幾次降水后，7月基本沒有特別明顯降水。同時，流域內大部分地區(qū)高溫不退，助推旱情迅速發(fā)展。目前看，今年旱情比2006年嚴重。
“兩湖”水體萎縮意味著什么
國家衛(wèi)星氣象中心風云氣象衛(wèi)星監(jiān)測顯示，7月以來鄱陽湖水體面積呈顯著減少趨勢，8月21日水體面積約1010平方公里，與近10年同期平均值相比減小約67%。當日，洞庭湖水體面積約546平方公里，均為近10年最小值。
許繼軍表示，通常情況下，洞庭湖、鄱陽湖流域降水主要發(fā)生在4-7月，期間“兩湖”會維持比較高水位。到7、8月份，如果長江干流水位較高，“兩湖”水排不出去，甚至長江干流江水會流入湖區(qū)，導致湖區(qū)出現(xiàn)較高洪水位。8、9月份之后，隨著長江干流水位下降，“兩湖”水將逐漸退到長江干流，湖區(qū)水位下降。
但今年6月長江干流水位就不太高，7月上游來水明顯偏少，長江水位比常年低了近五、六米，“兩個湖泊雖然前期降水還可以，但長江干流水位低，湖里的水就流出來了，水位消退時間比常年提前近一個多月，加上高溫，蒸發(fā)量大，湖區(qū)水面急速縮減?！?/p>
風云氣象衛(wèi)星監(jiān)測顯示，洞庭湖水體面積7月以來呈減少趨勢，8月21日水體面積與7月1日水體面積相比較減少約67%（圖片來源：國家衛(wèi)星氣象中心）
“兩湖”缺水，首先給周邊供水和灌溉帶來影響。其次，湖區(qū)生態(tài)也會受到一定影響，比如在泥灘生活的一些底棲動物，碰到高溫干旱可能曬死，一些在湖里覓食的魚類可能無法生存，這對長江魚類資源將產生影響。另外，一些浮游植物、水生植物，會被一些陸生植物替代。
關于今年旱情成因，在前述水利部發(fā)布會上，劉志雨指出，全球氣候變暖背景下，受持續(xù)拉尼娜事件影響，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面積偏大、強度偏強，位置偏西偏北，受副高下沉氣流控制，長江全流域持續(xù)高溫少雨，流域內主要河湖來水偏少，水位顯著偏低，出現(xiàn)多年同期少見干旱。
保糧食安全
岳陽是長江以南糧食主產區(qū)，在這里，洞庭湖與長江相遇。數(shù)據(jù)顯示，7月8日以來，岳陽市平均降雨量為1961年以來歷史同期第3低位。
岳陽市華容縣水稻種植大戶蔡先生告訴記者，大概8月中旬開始就“幾乎取不到水”，“有些池塘還有點水，再從長江抽一點。之前有人工降雨，但效果不是很好?！?/p>
“中稻很多已干枯，晚稻長得也不怎么好。”千余畝水稻收成如何？蔡先生判斷，早稻已收完，當前旱情主要影響中、晚稻，“中稻肯定有絕收，晚稻還不好說，就看下不下雨?！?/p>
其實，今年岳陽市防旱抗旱工作開展得并不算晚。岳陽市水利局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7月初最后一場降雨，基本把雨水都留住了，水庫蓄上了水?！蓖瑫r，洞庭湖還沒降到低水位時，開啟涵閘105處，往垸內引水約1.6億立方米。但持續(xù)高溫遇到水稻關鍵需水期，供需矛盾逐漸嚴峻。
鄱陽湖畔，涂先生也遭遇旱情。他自己種糧，也收購附近農戶糧食，涉及范圍4-5萬畝?！澳迷偕緛碚f，干旱導致空殼率變多，出米率低，碎米率偏高。如果按國家糧庫收購標準，不達標可能性很大?！?/p>
江西是產糧大省，環(huán)鄱陽湖地帶則是主產區(qū)。8月20日數(shù)據(jù)顯示，江西75個縣市區(qū)達中度以上氣象干旱。而涂先生所在的九江正是受旱較嚴重的地區(qū)之一。
“我自己種的一千多畝水稻，往年畝產一千二三百到一千四五百斤之間，今年一千斤就算可以了?！蓖肯壬f，“水稻‘水到’，水稻生長期沒水怎么行？”
中稻是目前受旱情影響最大的主糧。據(jù)了解，長江流域一般種一季稻和雙季稻，其中雙季稻分早稻晚稻接替播種，播種期介于兩者之間的一季稻稱為中稻。8月中旬開始，南方中稻陸續(xù)進入抽穗揚花期，對溫度、水分敏感，高溫干旱將導致花粉活性下降，嚴重影響產量。
8月24日，國務院常務會議要求做好抗旱減災，并從中央預備費中拿出100億元抗旱救災，重點支持中稻抗旱。農業(yè)農村部、水利部、應急管理部、中國氣象局則在8月22日聯(lián)合通知，要求全力以赴打贏“奪秋糧豐收保衛(wèi)戰(zhàn)”。
“廣辟水源，科學管水，節(jié)約用水。”前述岳陽市水利局工作人員介紹，“現(xiàn)在能抽水的江河湖泊繼續(xù)抽，沒抽水條件的就打井。目前打了大概470余口井，最大的井可灌溉70多畝地。另一方面，精細管理，需要多少灌多少。最大目標是保豐收，保糧食安全，保人飲。
風云氣象衛(wèi)星監(jiān)測顯示，7月以來鄱陽湖水體面積呈顯著減少趨勢，8月21日水體面積和7月10日水體面積相比較減少約69%（圖片來源：國家衛(wèi)星氣象中心）
“目前用于抗旱的水利設施，主要有水庫，一些泵站從河里、庫里抽水。還有引調水工程，從一個水庫引到另一個地方等。還包括打井，用地下水滿足供水和灌溉需求，這屬于應急措施?！痹S繼軍介紹。
水利部從8月16日12時開始實施“長江流域水庫群抗旱保供水聯(lián)合調度專項行動”。該部水旱災害防御司王為處長介紹，截至8月23日，累計調度長江上游水庫群、洞庭湖水系水庫群和鄱陽湖水系水庫群向下游補水19.6億立方米。
水利部副部長劉偉平曾指出，目前大中型灌區(qū)灌溉水源和城鄉(xiāng)供水是有保障的，受旱耕地主要分布在灌區(qū)末端和無灌溉設施的“望天田”。供水受影響的主要是以小型水庫或山泉、溪流作為水源的分散供水工程。
“現(xiàn)在長江流域，不管是一些大型水庫、小型水庫都在進行抗旱調度。首要目標是抗旱，當然也要防止旱澇急轉。”許繼軍說。
是否會夏秋連旱
曠日持久的高溫天氣過程進入尾聲。中國天氣網氣象分析師石妍介紹，在冷空氣和臺風南北“夾擊”下，副熱帶高壓整體有東退南壓趨勢，強度也將有所減弱。
另外，河南、安徽大部、江蘇南部、湖北中部、浙江大部、福建東部、四川北部和四川盆地西部等地部分地區(qū)將迎降雨，對氣象干旱緩和有利，但中央氣象臺也指出，其他大部地區(qū)仍維持高溫少雨天氣。
“農作物現(xiàn)在是最‘渴’的時候，最需要降水?！痹S繼軍說，現(xiàn)在比較擔憂9月份，9月初如果沒有特別明顯的降水，旱情可能會持續(xù)到9月中下旬，但這段時間是作物生長非常關鍵的時期?！叭绻磥?0天左右內旱情沒能緩解，將對秋糧生產很不利?！?/p>
“非常擔憂夏秋連旱，可能性也比較大?！痹S繼軍說，建議有條件的地方多準備備用水源，平原地區(qū)或山區(qū)要做好地下水應急開采，部分地區(qū)有條件的情況下，也要實施人工降雨等措施。此外，要加強節(jié)水管理。
干旱是“慢性病”
7月本是長江流域主汛期，今年的“汛期反枯”并不常見，給水庫調度帶來難度。許繼軍表示，“有些水庫提前騰空庫容準備攔蓄洪水，結果洪水沒來。想供水保灌溉，壓力就比較大。很多水庫現(xiàn)在也是低水位運行?！?/p>
許繼軍說，洪水，就像急性病，發(fā)生后要緊急治療。干旱像慢性病，剛開始沒什么問題，持續(xù)幾個月后就會越來越嚴重，而這個過程中很難判斷下一步旱情如何發(fā)展。干旱災害的形成是漸變過程，持續(xù)時間越長危害越大。
“這次長江干旱確實暴露一些可以改進的地方?！痹S繼軍認為，干旱監(jiān)測預警方面要加強相應基礎研究、技術研發(fā)和平臺建設。比如，根據(jù)現(xiàn)在的氣象信息，對干旱發(fā)展態(tài)勢進行推演。第二，針對干旱，當前工程手段還比較薄弱。水庫建設更多考慮防洪、供水和灌溉，供水和灌溉也是正常條件下的，碰到極端情況，應對措施不多。比如這次，如果水庫提前儲備大量水源或有備用地下水源，就會好很多。第三，從長遠看，要加強抗旱規(guī)劃。應從長遠考慮做好應對氣候變化導致極端干旱事件的工程規(guī)劃。此外，要從防洪和抗旱統(tǒng)籌做好水庫調度運行，“一個很關鍵的點，水庫汛限水位怎么控制，抬高一點可能就會多留一些水，多留一些水抗旱就會有好處，但同時就要承擔一定防洪風險，要做好統(tǒng)籌和平衡。”
“要加強氣候變化研究?！蔽錆h大學一位水利領域教授對記者表示，“氣候變暖是大趨勢，‘百年一遇’的旱情、汛情，會不會‘五十年一遇’、甚至‘十年一遇’？這種情況下，包括水利工程怎么建設，都需要研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