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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00后女生畢業(yè)做“守墓人”：通透看待生死，活著要好好活
更新時間：2022-11-26 08:10:40作者：智慧百科
00后女生小譚在社交平臺發(fā)布視頻，調(diào)侃自己是一名守墓人，已提前進入“退休生活”，引發(fā)網(wǎng)友關注。
00后女生譚敏妍在重慶市石柱縣當?shù)匾患夜构ぷ?。在社交平臺上她發(fā)視頻調(diào)侃自己是一名守墓人，已提前進入退休生活，這引來很多人圍觀，羨慕、質疑、好奇和恐懼交雜在一起。她沒想到會火，只覺得分享的東西很日常，但可能與死亡相關，才讓大家覺得不平常。
譚敏妍在公墓辦公、居住的地方。圖片由受訪人提供
因為住在公墓里，譚敏妍每天都會“目視”死亡，但這并未讓她覺得可怖。公墓里也沒有外界想象的壓抑和晦暗，反而更多的是平靜，這似乎是外界缺少的。年輕的網(wǎng)友羨慕譚敏妍，在墓地工作不需要面對復雜的人情世故，也不需要為加班苦惱，甚至很多人留言咨詢是否有崗位可以應聘?，F(xiàn)實確是如此，譚敏妍說自己除了偶爾接待來客，大部分時間在玩手機。她坦承，這里只是環(huán)境特殊，但比大多數(shù)工作都輕松。
譚敏妍發(fā)布的視頻在社交平臺火了以后，有網(wǎng)友評論她月入上萬，她心里不忿，發(fā)視頻辟謠。雖然每月實際工資收入只有四千多元，和謠言并不相符，但高薪似乎已成為大眾對殯葬行業(yè)的刻板印象。
不可否認的是，譚敏妍所在的殯葬行業(yè)曾一度因個別地方出現(xiàn)的灰色產(chǎn)業(yè)鏈、暴利等被外界詬病。但公眾對殯葬行業(yè)的不友好不止因為誤解還有恐懼。隨著殯葬行業(yè)的發(fā)展，現(xiàn)代殯葬技術與理念的完善，讓涌入這個行業(yè)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但抱持死亡偏見的人仍有不少，殯葬行業(yè)工作人員仍會因工作的特殊性被歧視。
譚敏妍希望，有一天大家不要害怕死亡，談殯葬色變。
以下是澎湃新聞記者和譚敏妍的對話：
00后的“守墓”工作
澎湃新聞：請介紹一下自己？
譚敏妍：我叫譚敏妍，2000年出生，工作的地方就在老家（石柱縣）這里。我來這個公墓工作并沒有特別久，2021年來這里實習，2022年畢業(yè)后又回到這里，成為了一名正式員工。這個公墓有骨灰墓，也有遺體墓，主要是以土葬為主，因為這里是少數(shù)民族土家族聚居的地方，有土葬習俗，國家會尊重少數(shù)民族的習俗。
澎湃新聞：單位人多嗎？目前有幾個人？
譚敏妍：目前辦公室這邊有4到5個人，2個實習生年齡比我還小，總經(jīng)理30多歲，老板年紀比較大，不經(jīng)常在單位。除了在辦公室工作的人還有專門煮飯，打掃環(huán)境的工人，大概有七八個人，大家都住在一起。
澎湃新聞：為什么說自己是守墓人？每天的工作是什么？
譚敏妍：我說守墓人其實有一些自我調(diào)侃，因為住的房子后面就是墓地，每天守在這里，所以我就說自己是守墓人。我們一般在辦公室工作，逝者家屬有需求，就會到我們這里選墓地，我們要接待他們，買墓地的話，還要給他們辦手續(xù)，安排下葬。安排下葬的過程中客戶會有一些要求，我們要按照他們的要求處理。疫情嚴重期間，家屬不能到公墓祭拜，我們還要代替他們進行祭拜。
譚敏妍在工作單位抱著寵物貓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澎湃新聞：墓園位置在山上是嗎？距離縣城有多遠？
譚敏妍：在山上，距離縣城開車需要40多分鐘，最近的一個鎮(zhèn)，騎電動車過去大概需要十幾分鐘，開車只要幾分鐘。這里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落后，現(xiàn)在公墓都比較先進，有云服務，也有自己的公眾號，基礎設施都很完善，我們這里還有專門K歌的房間，平時會自娛自樂。就像一家人住在農(nóng)村，有貓有狗，貓是我自己的，狗是被單位收養(yǎng)的。
澎湃新聞：在這里工作會不會有孤獨感？
譚敏妍：不會，我們經(jīng)常出去玩，想進城就開單位的車進城。也可以網(wǎng)購，網(wǎng)上買東西后，再騎小電動車去鎮(zhèn)上拿快遞。
澎湃新聞：發(fā)在網(wǎng)上的視頻火了以后有什么感覺？
譚敏妍：火了之后，很多人聯(lián)系我，想要采訪我，我就不知道說什么，我覺得我分享的東西很平常，很普通，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同時我也有點害怕，因為我是學殯葬專業(yè)的，大學的時候老師就會說，很多人對殯葬行業(yè)誤解太深?，F(xiàn)在網(wǎng)上有人傳，我的工資白天600元，晚上1600元，說我一個月有幾萬塊錢的工資。我不喜歡這種說法，覺得傳出去很不好。
澎湃新聞：現(xiàn)在的工資沒有那么高是嗎？
譚敏妍：對啊，工資都是普通工資，月工資4000多元，也會有提成和補助?，F(xiàn)在的工資在當?shù)厮闶潜容^高的，當?shù)仄毡槎荚?000-4000元。
澎湃新聞：你覺得為什么大家會關注你，吸引大家的是什么？
譚敏妍：首先對殯葬行業(yè)，大多數(shù)人都不太了解，很好奇。還有一部分人是年輕人，看到我發(fā)的工作環(huán)境，工作內(nèi)容，覺得我很輕松，不用跟人打交道，就想過這樣的生活，而且我發(fā)的是提前養(yǎng)老，很吸引年輕人?，F(xiàn)在每天都有年輕人問我們還招不招人，想來上班，一直發(fā)消息，打電話。
澎湃新聞：單位還會招人嗎？
譚敏妍：我們這里暫時不缺人，要不了那么多人。
年輕人要無所畏懼
澎湃新聞：你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你這一屆這個專業(yè)招了多少學生？
譚敏妍：我是重慶城市管理職業(yè)學院畢業(yè)的，讀的是現(xiàn)代殯葬技術與管理專業(yè)。我讀這個專業(yè)的時候，中國只有四五所大學有這個專業(yè)，而且都是?？啤Ｎ覀冇?個班，1個班大概有30多個人，這個專業(yè)總共有100多個人。殯葬專業(yè)是我們學校的王牌專業(yè)，但和其他專業(yè)相比學生數(shù)量仍然很少。
澎湃新聞：這個專業(yè)會學什么課程？
譚敏妍：會學習涉及殯儀館和公墓的所有東西，殯儀館方向包括遺體防腐整容、化妝、穿衣、追悼會主持、追悼會禮儀等。還會學習毛筆字，易經(jīng)八卦，以及公墓管理等課程。關于殯葬的文化和歷史我們也要學，做這一行要了解每個地區(qū)不同的文化習俗。
澎湃新聞：為什么會選擇這個專業(yè)？
譚敏妍：一開始都不了解，就是一種好奇。以前看過日本的一部電影《入殮師》，對殯葬行業(yè)有了最初的了解。電影講的就是給逝者化妝，讓逝者更有尊嚴的離去，我很受觸動，覺得很神圣很偉大，當時就想以后去做這個工作。高中階段比較內(nèi)向，不想跟人打交道，不想說話，可能是因為青春期，然后有朋友介紹說他學校的殯葬專業(yè)很適合我，我很感興趣，就報了這個專業(yè)。
澎湃新聞：報考這個專業(yè)家里人有沒有不同意？
譚敏妍：親戚一直在勸我，讓我不要選這個專業(yè)，他們覺得女孩子做什么不好，要做這一行，以后出來不好找對象。我爸媽就覺得沒什么，他們的想法比較開明，覺得只要是自己喜歡，做什么都行。
澎湃新聞：所以進入殯葬行業(yè)的時候有沒有顧慮？
譚敏妍：沒有，年輕人無所畏懼，不能只為了談戀愛為了結婚做選擇，我自己一個人活得也很好，能談就談，不能談就算了。談戀愛、結婚和職業(yè)沒有關系。
澎湃新聞：在公墓工作會害怕嗎？
譚敏妍：在殯儀館可能會害怕，公墓會好一點。在殯儀館工作最開始都會有一點害怕，但是做的時間長了就會好很多。有同學在殯儀館工作，他們說也不全是害怕，還因為殯儀館的環(huán)境很特殊，有的遺體腐爛有味道，尸臭味會讓人嘔吐，有的尸體是面目全非的，所以不止是心理的，還有生理上的沖擊。
澎湃新聞：在殯儀館和公墓工作的區(qū)別是什么？
譚敏妍：區(qū)別很大，殯儀館要接觸尸體，要給逝者沐浴、按摩、穿衣服，有的尸體已經(jīng)面目全非，要給他修復成生前的樣子。殯儀館比公墓的工作多很多，很多人對殯儀館的接受程度可能更低一點。公墓接觸不到遺體，一般在辦公室工作，主要負責接待，安排事項，維護公墓整體環(huán)境。公墓工作只是環(huán)境特殊，比大多數(shù)工作都輕松。
資料圖
澎湃新聞：在殯葬行業(yè)工作的基本要求和禁忌話語是什么？
譚敏妍：正規(guī)的話，服裝都是穿黑色西服，行業(yè)禁忌話語不能說你好，歡迎光臨。接待的時候可以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殯葬行業(yè)的誤解與偏見
澎湃新聞：提起殯葬行業(yè)很多人都很忌諱，你怎么看？
譚敏妍：基本上都會忌諱，但我沒有這個想法，我不相信那些東西，每一個行業(yè)都需要有人做?，F(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想要了解這個行業(yè)，在逐漸接受這個行業(yè)。我身邊的人都挺好，沒有人覺得我做這個工作就不跟我接觸。大家主要還是因為害怕死亡，覺得談到死亡晦氣。有的家屬來這里就不敢到墓地上去，只會待在辦公室。有的家屬還會問我們，怎么會在這里上班呢，你們小姑娘不怕嗎？我說不怕啊，有什么怕的。
澎湃新聞：什么樣的人會比較忌諱？
譚敏妍：主要是年紀比較大的人會介意，比如像我父母這個年齡段的人就很忌諱。但年紀很大的人，比如像我爺爺奶奶這個年齡段的，他們覺得人都是要死的，就不會覺得晦氣?，F(xiàn)在的殯葬行業(yè)更加年輕化，我們也想讓行業(yè)被大眾接受，殯葬也可以拿到臺面上來說，不希望一談到殯葬就色變。
澎湃新聞：大眾對殯葬行業(yè)的誤解是什么？
譚敏妍：主要的誤解就是高薪、暴利、灰色產(chǎn)業(yè)之類的，但現(xiàn)在都是民政部門在管理，這些是不被允許的，大家知道的還是很久以前殯葬行業(yè)的做法。
澎湃新聞：進入殯葬行業(yè)后有什么想法發(fā)生了改變？
譚敏妍：來之前大家都以為工資很高，但來了之后發(fā)現(xiàn)并不高。最初以為在殯儀館上班工資怎么都會上萬，但并不是，我同學在福建、浙江、廣西這些地方的殯儀館工作，扣了五險一金，每月工資不到7000元，殯儀館的薪資只比當?shù)仄骄べY高了那么一點。
澎湃新聞：在殯葬行業(yè)工作的同學怎么看待他們的工作？
譚敏妍：大家都覺得殯葬工作比較難做，需要承受外界很多壓力。外面人覺得你工資很高，其實工資一點都不高，自己心里會不平衡。加上別人也很難理解為什么要做這個工作，自己選擇做收入也不樂觀，要維持生活就很難堅持，不可能一直憑著熱愛做下去，所以有的人到后面就轉行了。
澎湃新聞：你覺得在殯葬行業(yè)工作面臨的最大的困擾是什么？
譚敏妍：不被理解，不被接受是最大的困擾。在殯儀館工作的人更容易不被理解，朋友會越來越少，慢慢就沒有社交了。長時間在殯儀館上班，心態(tài)也會變得比較壓抑，自己也不太愿意出現(xiàn)在有喜事的場合。很多人要結婚，要生孩子，有了家庭之后另一半和孩子也會被不同眼光看待。我們希望這個行業(yè)能變得更好一點，希望大家能多一些理解，不要有那么多的誤解和偏見。
活著的時候要好好活
澎湃新聞：在殯葬行業(yè)工作，怎么看待生死？
譚敏妍：我這個人就是，看到有人去世，我會難過，會惋惜，就更覺得要珍惜當下，活著的時候要好好活，珍惜身邊的人。以前讀大學的時候，也會對未來從事殯葬工作，有一些未知的恐懼，但大二的時候我奶奶去世了，從那時候開始就覺得沒什么可怕了，一想到是我最親的人去世就不會害怕，其實墓地里面躺著的也是別人最親的人。
澎湃新聞：平時在墓園會接觸到什么人？
譚敏妍：我們主要接觸的是婆婆爺爺，他們年紀大了，要給自己看墓地，要么是自己來，要么是帶著子女來。老年人一般會要求墓地環(huán)境好，位置好，會講風水。
澎湃新聞：老年人給自己選墓地時會有傷感情緒嗎？
譚敏妍：不會，他們覺得年齡到了，自己給自己安排才心安。有的老人會把要求告訴我們，我們會給他們記下來，自己給自己選墓地的老人很多。很多老人的子女會抵觸父母在活著的時候就把墓地選好，感覺父母馬上會去世，老年人反而很開明，覺得很正常。有的老人覺得，自己安排身后事，會減少子女的負擔，不想要子女操心。
譚敏妍：我們這里經(jīng)常有附近的婆婆爺爺來玩，很多老年人沒事情做，沒有人陪伴，會互相約著來這里玩，大家不會覺得有忌諱，年齡大的人對生死看得很淡。
澎湃新聞：我看到發(fā)在網(wǎng)上的視頻中你們一直很開心，有沒有不開心的時候？
譚敏妍：我們當著家屬的面肯定不會這么開心，但我們也是正常人，墓地不一定要死氣沉沉的，盡量營造輕松的氛圍，就是想讓家屬盡快的走出來。我們想把這里打造成公園，讓來這里的人不要那么懼怕死亡，正確理解死亡，生老病死是沒辦法避免的，活著的時候要珍惜當下。殯葬行業(yè)的宗旨就是，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得到慰藉。這個行業(yè)是比較特殊的服務行業(yè)，我們直接的服務對象是去世的人，間接服務的是逝者家屬，我們讓逝者體面地離開，讓家屬可以更快地走出來。
澎湃新聞：這份工作給你帶來了什么收獲？
譚敏妍：我心態(tài)一直都很好，活得比較通透。我覺得只要開心就好，沒必要想那么多，人生短暫?；钪秃煤没睿劳鰜砼R的時候也不會那么害怕。
澎湃新聞：會害怕鬼神之說嗎？
譚敏妍：不會，要相信科學。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譚敏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