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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喬羽“墓志銘”：這里埋葬著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
更新時間：2022-06-20 19:00:19作者：佚名
6月20日凌晨，著名詞作家喬羽因病在京去世。歌唱家李谷一得到消息難掩悲痛。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沒法阻擋的，這幾年來，很多歲數(shù)和我差不多的好朋友都相繼走了，姚明（作曲家）老師、葉佩英姐姐、李光羲大哥、這次是喬老爺子?！崩罟纫粚χ袊侣勚芸煅实馈?/p>
“喬老爺是個很好的人，很善良的人，大家都很喜歡他。但我和喬老爺?shù)母星椴灰粯樱仁俏业暮献骰锇楹么顧n，也是我的恩人?！崩罟纫徽f。
李谷一（左）和喬羽的合影。圖/受訪者提供
李谷一回憶，上一次見到喬羽，還是五年前，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已經(jīng)不好了，疫情暴發(fā)后，為了不給別人找麻煩，喬羽拒絕了所有朋友的探訪。李谷一只能通過和喬羽女兒喬國子聯(lián)系獲得喬羽的情況。
“前不久還收到了喬羽的視頻，視頻里他狀態(tài)不錯，誰想到走得這么突然。”李谷一說。
“李谷一唱，我來寫”
40多年前，李谷一的《鄉(xiāng)戀》，因為唱腔采用了氣聲唱法，與此前要求“高、快、響、硬”的革命歌曲要求相去甚遠，問世后飽受批評，批評者指責李谷一，這首歌曲是“灰暗、頹廢、低沉纏綿的靡靡之音”，李谷一也從“歌壇新秀”一下子變成了“黃色歌女”。
面對著來自全國的口誅筆伐，那時已經(jīng)成為著名詞作家的喬羽，對李谷一倍加關(guān)心，無論是在生活上還是藝術(shù)上，都給予了李谷一很大的幫助。
“那個時候我整個人都很沮喪，喬老爺始終很關(guān)心我，經(jīng)常鼓勵我振作起來，一切都會好的?！崩罟纫粚χ袊侣勚芸f。
在1983年的首屆央視春晚上，導演組力排眾議讓李谷一演唱了《鄉(xiāng)戀》等7首作品，從而一舉扭轉(zhuǎn)了此前針對于李谷一的爭議。而次年的春晚上，李谷一和喬羽合作的《難忘今宵》就成為了春晚至今的標志性節(jié)目，歌唱家李谷一一唱就是38年。
喬羽。圖/中新社發(fā) 張侃 攝
喬羽創(chuàng)作的《難忘今宵》是個急就章，1984年港臺藝人第一次被邀請到央視參加春晚。時任央視總導演的黃一鶴想要一首和當年氣氛合拍的歌曲。
喬羽曾經(jīng)回憶，春晚主持人、創(chuàng)作組成員姜昆匆匆趕來家中找自己，沒有寒暄張嘴就要歌詞，著急得不行，“我看他著急，又不能立刻寫，只好讓他先回去，答應(yīng)他凌晨5點一定交稿，結(jié)束手頭的工作已經(jīng)是凌晨3點了，他著急要寫什么內(nèi)容都沒跟我交代?！?/p>
就這樣，喬羽聯(lián)想著大年三十家家團圓，人人都需要美好祝福的情感，兩個小時寫就了《難忘今宵》中的經(jīng)典歌詞“難忘今宵，難忘今宵，無論天涯與海角，神州大地同懷抱，共祝愿祖國好，祖國好”。
姜昆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當天他是騎著自行車去的喬羽家，喬羽問自己，誰來演唱這首歌？姜昆說：“當然是李谷一，去年她那么火，一個人唱了7首！”隨后，喬羽對姜昆說：“好，要是李谷一來唱，我來寫?！?/p>
“《難忘今宵》這首歌是喬羽對我的信任，也是他對我的鼓勵，他知道我的能力和水平，也知道我此前經(jīng)歷了什么，我唱過他很多歌曲，他創(chuàng)作的詞會永遠留在人間?！崩罟纫徽f。
李谷一表示，“只要我還活著，他的作品我就還會唱下去，唱起那些歌，我就會想起他。”
與水結(jié)緣
在李谷一演唱《難忘今宵》之前，喬羽在國內(nèi)樂壇已經(jīng)是知名的詞作家了。那兩首與“水”相關(guān)的歌詞，讓他的作品紅遍大江南北。
上世紀50年代，是喬羽創(chuàng)作的巔峰期，1955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的新中國第一部兒童題材影片《祖國的花朵》上映，影片的主題曲就是《讓我們蕩起雙槳》，歌曲由喬羽作詞，劉熾作曲。
《祖國的花朵》導演嚴恭對喬羽提出了要求：“花朵在春天里開放，我們的祖國已邁出春天的步伐，要把這種美妙的開始寫出來?！?/p>
在當年，27歲的小伙子喬羽雖然已經(jīng)創(chuàng)作了幾首被大眾認可的兒童歌曲，卻遲遲找不到導演說的感覺，他決定和未婚妻一起去公園轉(zhuǎn)轉(zhuǎn)。
喬羽要去頤和園，未婚妻堅決要去北海，一番拉扯后，喬羽妥協(xié)了，二人來到北海公園，租了條船，正趕上小學生組織少先隊日的活動，孩子們在湖面上泛舟，歡聲笑語蕩漾在平日安靜的湖面上。
喬羽一下子來了靈感，“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喬羽所著的《喬羽文集?文章卷》中這樣寫道：“我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歌詞創(chuàng)作生涯，也就是在祖國這個美好的春天開始了?！?/p>
另一首與“水”相關(guān)的著名歌曲，是由歌唱家郭蘭英演唱的《我的祖國》。
喬羽和郭蘭英（右）同臺演唱《我的祖國》。圖/中新社發(fā) 武仲林 攝
就在《讓我們蕩起雙槳》紅了之后的1956年，喬羽正在贛東南、閩西一帶采風，搜集素材，準備寫一部以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少年兒童生活為題材的電影文本，突然接到了長春電影制片廠導演沙蒙的電報，邀請創(chuàng)作電影《上甘嶺》的主題曲。
電報一封比一封急切，喬羽本想婉拒，看著“千里約歌”數(shù)頁電報最終沒有再拒絕，連夜登上了北上的火車。
從路上到住進長影小白樓，喬羽一直在思考，戰(zhàn)爭影片的插曲，怎么和戰(zhàn)爭靠上，《大刀進行曲》《在太行山上》等經(jīng)典作品一直在他腦中回蕩，但通過《上甘嶺》的樣片，喬羽看到了沙蒙的反思，“連長的從容、衛(wèi)生員的樂觀、戰(zhàn)士之間的鼓勵和游戲，導演是在營造樂觀的氛圍喚起人們對和平的渴望?！眴逃鹪谑茉L中說。
就這樣，喬羽決定寫一首“不那么殘酷”的歌，長春的一場雨后，喬羽在樓下散步，回想起自己在江西采風時的情景，那是生在山東濟寧的他第一次看到長江?！八宸?，兩岸都是稻田，和自己兒時看過的黃河迥然不同。”
靈感突至，“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喬羽一蹴而就。
當把歌詞給到導演沙蒙的時候，二人還發(fā)生過一段討論，沙蒙建議“一條大河波浪寬”改為“萬里長江波浪寬”或是“長江萬里波浪寬”，這樣更有氣勢。
喬羽反駁道，“的確更有氣勢，但沒見過長江的人心里會有隔閡，不管你是哪里人，家門口總會有條河，只要一想到家，就會想起那條河?！?/p>
喬羽說服了沙蒙，老搭檔劉熾再次合作譜曲，長影后來請來了一批擅長民歌演唱的歌唱家，結(jié)果都不滿意，喬羽提議讓郭蘭英試試。
最終，電影《上甘嶺》還沒有上映，郭蘭英通過電臺就把《我的祖國》唱紅了。
歌詞最易寫，也最難寫好
導演嚴恭曾這樣評價喬羽的歌詞：“有特點，全是大白話，但是特別上口，容易記住?！?/p>
縱觀喬羽的創(chuàng)作，無論是《讓我們蕩起雙槳》《我的祖國》《思念》，還是《最美不過夕陽紅》《牡丹之歌》《愛我中華》……都切合嚴恭的評價，樸實卻深刻。
在生前的采訪中，喬羽曾表示，“歌詞最容易寫，歌詞最不容易寫好。作為歌詞藝術(shù)，最見功力的是語言。好歌詞一定是活生生的語言寫成的，文縐縐的詞藻不會給歌詞帶來多少好處?！?/p>
喬羽從不認為，歌詞是錦衣美事，是高堂華屋。“它是尋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飯、粗布衣，或者是雖不寬敞卻也溫馨的小小院落。”
喬羽喜歡寫普通人的生活，在他看來，那是比海還要深，比山還要高的東西。歌詞是要向大眾說話的，那就要用大家都能聽懂的語言。他不喜歡太玄、太深，大家都不理解的內(nèi)容。
“一首歌曲，是大家需要的，自然能流傳，你弄得再復雜自己覺得再好，大家不想要，沒用。”喬羽曾說。
喬羽生前共計創(chuàng)作超1000首歌詞作品，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命題作文”，對于當下許多音樂創(chuàng)作者來說，“命題作文”往往會因為主題受限，創(chuàng)作周期、創(chuàng)作內(nèi)容被擠壓到狹窄縫隙中，最終導致靈感受限生產(chǎn)出來平庸的作品。
但“命題作文”仿佛從來沒有給喬羽制造過障礙，大到《我的祖國》《愛我中華》，小到《讓我們蕩起雙槳》《人說山西好風光》，喬羽都展現(xiàn)出和“命題作文”相應(yīng)的情感和語氣。
人們很難想象，《最美不過夕陽紅》和《大風車》這兩檔曾經(jīng)膾炙人口的電視節(jié)目的主題曲都來自喬羽一個人，在自己年齡不斷增加，社會時代不斷進步變化的情況下，喬羽仍然可以在不同風格不同主題的創(chuàng)作中游刃有余，足見喬羽的積淀和能力。
不斷觀察生活，積累感受，并且敏感地捕捉到自己的情感和周遭情感的變化，是喬羽的歌詞經(jīng)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1963年初夏，喬羽從下鄉(xiāng)的河北省沙河縣返回北京家中，剛打開窗戶，一只黃色的蝴蝶就飛進屋來，轉(zhuǎn)眼蝴蝶飛走，飄落進窗外的花叢中。這個畫面，喬羽記了25年。
直到1988年，他在《思念》中寫道：“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幾日停留，我們已經(jīng)分別得太久、太久……”
積攢了25年的情緒，在毛阿敏的歌聲中得到釋放，人們無從得知，1963年的初夏，喬羽看到蝴蝶的感情，但在1988年春晚上，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那只蝴蝶帶來的情感。
喬羽的審美嵌入了他創(chuàng)作跨越的每個時代中，歌詞中細膩的情緒和明亮的時代痕跡，都成為了他在詞壇的注腳。
年輕人或許不識喬羽的名字，但沒人會沒聽過他的作品，正因如此，他有了“詞壇泰斗”的稱號。喬羽多次拒絕這個稱號，“我哪里是泰斗，不過是個寫歌詞的而已?！?/p>
在喬羽的文集中，他曾經(jīng)寫下這么一句話“不為積習所蔽，不為時尚所惑?！睅啄旰?，他又加入了半句，“不為浮名所累”。
幾年前，有人問喬羽如果給自己寫墓志銘會寫什么，喬羽說：
“這里埋葬著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
參考資料
1.《我的祖國背后的創(chuàng)作故事》 中國作家網(wǎng)
2.《讓我們蕩起雙槳！這一曲傳唱至今，背后有什么故事？》人民資訊
3.《喬羽：沒有一個管理很好的黨，怎會有一個很好的國家》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網(wǎng)站
4.《喬羽：歌唱祖國人未老》人民政協(xié)雜志
5.《悼念喬羽，自謙不是泰斗，只是“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新京報
作者：胡克非（[email protected]）
編輯：胡韻